希雷亚，一个活着的传说

【本文为1999年9月3日《米兰体育报》纪念加埃塔诺·希雷亚逝世十周年的特稿。网络所见版本无分段，所有分段除原文明确以大写字母（译文粗体）标出的节点之外，其余均译者所分。译者在文中插入的注释以蓝色字体区别。】

时间的流逝使我们越来越需要他的遗产：清洁和正直 – 希雷亚赢得了所有荣誉，但是最美妙的奖杯或许是一个零：职业生涯16年从未被驱逐也从未被停赛。明内蒂神父主持了他的婚礼也主持了他的葬礼，现在他将希雷亚作为榜样讲给每一对年轻的夫妻：“为了他的一声惊叹，为了那枚大火烧过的戒指”

传奇后卫在波兰逝世十周年

希雷亚，一个活着的传说

时间的流逝使我们越来越需要他的遗产：清洁和正直

文/Luigi Garlando

1999.9.3

加埃塔诺·希雷亚的墓碑上嵌着两枚小小的尤文徽章。椭圆边框的遗照上，“加伊（Gai）”的领带结稍稍向左偏移而他面带温柔的微笑，正如他已经让我们习惯的那样。他的脚下是一片约有球场禁区那么大的草坪，边上栽了一排共四棵柏树。加伊的目光望得很远，越过了蒙费拉托的山峦，望着热那亚的方向。十年来他安息在这片宁静的墓地里，在摩尔萨斯科，他妻子玛丽埃拉的故乡。

到今天整整十年了。有些时候人们会说：他已经死了，可是他还在我们中间活着。这样的悖论只是善意的谎言，用来骗过我们的痛苦。然而对于加埃塔诺·希雷亚，这仍是一条悖论，却比任何其他时候都像是真的，因为他早在生前就已经让我们习惯了一位默默无言的榜样人物，因为在他的人生中，他做过的事是重要的，而他没有做的事更加重要。许多数字彰显着他的成就：为黑白军团出场了563次，没有任何一位尤文球员比他更多地在场；28个意甲进球，自由人位置上的历史纪录；7次夺得意甲冠军。然而有一个零回响在所有这些辉煌的数字之间，仿佛一次震耳欲聋的爆炸，那是属于红牌和停赛的数目。作为后卫，希雷亚度过了十六个赛季顶级水平的职业生涯，没有一轮被停赛过。同样震耳欲聋的还有另一个零，在属于争议事件的格子里。谁也不记得他说过哪怕一句失去分寸的话，即使当年贝纳尔迪尼断言比尼迟早会让法切蒂在国际米兰、以及希雷亚在国家队无球可踢的时候。【福尔维奥·贝纳尔迪尼时任国家队教练。格拉齐亚诺·比尼是国际米兰的自由人。】转会次数一栏的零也是引人注目的，职业生涯末期，出于对自己尤文生涯的尊重，希雷亚拒绝了一份来自国际米兰的优厚合同，即使那是他从小支持的球队。1982年夏天，在度假的海滩上接受采访的时候，希雷亚曾经说过：“世界杯上我们明白了受侵犯时不必报复，应当向对方伸出我们的手，而不是大吵大闹。因此我们的联赛肯定会比之前更加精彩了。”现今我们的足球世界，旌旗破败，暴力横行，充满了怀疑、指控和呈堂证供，而希雷亚的清洁与正直愈发鲜活地爆炸开来，就像所有那些数字零一样。

“早在生前他已是众人的榜样，更何况十年后一切都变得更糟了……”吉亚尼·明内蒂，摩尔萨斯科的堂区神父，微微笑了笑说。明内蒂神父主持了加埃塔诺和玛丽埃拉的婚礼、为他们的儿子里卡多施了洗礼，最后主持了“加伊”的葬礼仪式。一个白色的文件夹里珍藏着所有他在这些场合的发言底稿。文稿是用打字机誊写的，纸页已经发黄。神父把它们重新取了出来，为了准备礼拜日在圣巴托罗缪教堂的布道，那场弥撒正是为加埃塔诺做的。“十年以来，我一直把加埃塔诺当作榜样讲述给所有的人。每次给某一对新人做婚前讲道的时候，我都会提起希雷亚当年在我面前脱口而出的惊叹，当我为他和玛丽埃拉讲解天主教中爱的含义，他说：‘多么美妙啊（E’ meraviglioso）！’我要说，就连他从未摘下的结婚戒指也蕴含着生活的真谛，尽管看似矛盾的是，正是这枚戒指让他死后可以在波兰的事故现场被人辨认出来。我第一次见到希雷亚是隔着告解室的栅栏，在1975年圣诞节的时候。那时我很是惊讶，因为他已经是一位著名球员了，而且通常男孩子们只有被未婚妻逼着才会来告解……我还记得有一回，因为他弄坏了一双崭新的软皮鞋，玛丽埃拉把他狠狠骂了一顿。堂区的一帮孩子拉着他一起踢球：加伊能拒绝吗？看看这个信封吧，特拉尼【在意大利南部普利亚省。】一个名叫爱瑟尔的女孩，寄给我5000里拉，托我买一束鲜花放在希雷亚的墓上。”

我们采访了保罗·希雷亚，加埃塔诺的哥哥，他的面部轮廓和腼腆笑容与我们记忆中的加伊是如此相似。他说：“迄今为止我没有一天不曾想起加埃塔诺，以后也不会有。但我这样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之间非常亲密，西尼塞洛本地人仍然热爱他也很自然，因为他是在这里长大的。真正令我震动的是十年以来，无论多么遥远的地方都有人传来他们的思念之情，有人从西西里打电话给我，想要一张他的纪念邮票，或者希雷亚纪念赛上有人从普利亚一路坐大篷车赶来……也许，当年我和我弟弟的距离太近了，不知不觉间就习惯了他的品质。现在，透过遥远的记忆，我看待他的方式也与之前不同了。” 然而，我们要说，加伊留下的记忆十年后在人们心中依旧鲜活，这中间并没有任何奇怪之处。那只是事情公正而必要的结果。

华沙道路上的荒谬大火

加埃塔诺·希雷亚死时36岁。死于十年前的今天，1989年9月3日星期日，卡托维兹-华沙高速公路上的一次交通事故。前一天晚上，作为尤文教练佐夫的助理，他刚在洛兹观看了戈尔尼克扎布热队的比赛，后者是黑白军团在联盟杯中的下一个对手。事故发生时希雷亚正返回波兰首都华沙，他本应从那里登上16:20分飞往都灵的航班。他乘坐的汽车是一辆菲亚特125，司机海尼克·帕亚克，副驾驶上坐着此行的翻译芭芭拉·雅努什凯维奇；希雷亚旁边坐的是戈尔尼克俱乐部的管理人员安德烈·伊兹德布斯基。那是中午12：50。在马佐夫舍拉瓦附近，帕亚克不顾那个路段正在整修，冒险超越两辆卡车，结果与对面开来的一辆“甲虫”货车相撞。【“那个路段正在整修”的意思是，通车的只有一条车道，所以会发生对面来车不及避让的事情。参见Gianni Mura对事故经过更清楚的叙述。“甲虫（Żuk）”是波兰一款经典的轻型厢式卡车，直到1998年才停产。后文“行李厢里装有汽油”是因为波兰高速公路沿线的加油站覆盖率很低。】由于行李厢里装有4桶备用汽油，125小轿车立刻起火。只有戈尔尼克管理人员那一侧的后座车门在撞击时弹开了，因此也只有他一人生还。十几个小时之后当地警局才确认了火灾死者的身份。而就在上个星期六，另一场发生在美国的车祸里，波兰刚刚失去了这个国家最具代表性的球员——卡齐米日·德厄纳。

创纪录的尤文传奇和世界冠军

加埃塔诺·希雷亚1953年5月25日生于纳维利奥河畔切努斯科（米兰省）。他成长于亚特兰大俱乐部，并于1972年9月24日卡利亚里0-0亚特兰大的比赛中代表该队首次在意甲出场。1974年夏天转会尤文图斯，先后夺得7次意甲冠军、2次意大利杯、洲际杯、欧洲超级杯、冠军杯、优胜者杯和联盟杯。希雷亚创造了尤文队史的出场次数纪录：联赛和杯赛共563场【sic】；意甲联赛出场总计396次，打进28球。1975年12月30日完成国家队首秀（意大利3-2希腊），总计为国家队出场78次，进过3个球。希雷亚是1982年意大利队夺得西班牙世界杯冠军的关键球员之一【原刊文章此处附有他亲吻大力神杯的照片】。他还参加了1978和1986年的世界杯比赛。16年的职业生涯中从未遭到停赛或者被罚出场。

西尼塞洛：一面墙，一个三明治，和故事的开始

“加埃塔诺颠球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从容，甚至不需要停下吃东西的动作”，他的第一位教练如是说，他曾赢得贝阿尔佐特的致敬，现在是希雷亚纪念赛的组织者

西尼塞洛巴尔萨摩（米兰省）– 故事开始时加埃塔诺·希雷亚只有9岁，还有一个三明治咬在嘴里。在“四月二十五日”街上，西尼塞洛巴尔萨摩。吉亚尼·克里米拉，业余球队“至尊至崇圣庇护十世”的教练，刚好也住在这条街。他停下来看了一会。如今他这样回忆道：“当时那孩子正对着墙颠球：右脚，左脚，换来换去，始终原地不动，甚至不需要停下吃东西的动作。那种从容对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是不可思议的。我把他招进了球队，他踢前锋，7人制的球场，他进了无数的球，即使对手都是50年的孩子也一样，而他是53年出生的。很多人都押注他的哥哥保罗，可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保罗和加埃塔诺平时的性格很相似，但是加埃塔诺一旦上场就变了，他体内有一种能让他走得很远的热情。加埃塔诺永远都要踢球。他还跑去参加那种酒吧联赛【不同街道或城区的孩子之间组队比赛，酒吧是他们的碰头据点，所以这么说】，即使我并没有批准。他把装备交给朋友偷偷带去，为了骗过我。有一次他在库萨诺被我抓到了。‘你马上穿好衣服，你不能上场。’酒吧里的人全都对我骂骂咧咧：‘你又不是他父亲！’上半场结束的时候他们0-3落后，于是我说：‘加埃塔诺，去吧，让他们赢回来。’他进了三个球。我平时也做球探，我去了贝尔加莫，为他争取到一次在亚特兰大试训的机会。那是他第一次踢11人的球场。他那年14岁。我事先对他说：‘你最多能接到三或四个球。千万不要传给别人。’他又进了三个球，但是亚特兰大的人有些犹豫，觉得他个子太小了。后来他们还是决定签下他了，再后来他就变成了希雷亚。

“但他仍是原先的加埃塔诺，即使后来他去了尤文，即使后来他拿了世界杯，直到最后。他结束职业生涯的那天（1988年5月15日尤文对佛罗伦萨），妻子玛丽埃拉在都灵为他准备了一场惊喜晚宴，但加埃塔诺却和特拉帕托尼一起来参加了我们堂区足球赛的揭幕仪式，他答应了我们，而他不愿意食言。他是一个谦虚到不可思议的人，永远在赞美别人。你们都应该听听年轻的巴雷西在1979年夺得意甲冠军的时候，他是怎么和我说的：‘你注意他的预判了吗？还有他的前插……太厉害了。贝阿尔佐特必须要考虑他。’你明白吗？他已经是希雷亚了，刚刚在阿根廷世界杯上成为明星球员，但他心里想的却是巴雷西的优点，他还对我讲比尼的头球比他强很多。可是事实上谁也不能像加埃塔诺一样伟大，因为其他人，包括贝肯鲍尔和巴雷西在内，他们都是作为后卫上前进攻的，只有希雷亚在后场是后卫，在中场是真正的中场，在锋线上是真正的前锋。他就是独一无二的。还记得西班牙世界杯上加埃塔诺送给塔尔德利的助攻吗，在跟德国比赛的时候？还有哪个自由人在世界杯决赛，比分1-0的时候，有胆量一直压上到对方底线呢？但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他真的每次都要征求佐夫的同意，‘我可以上前了吗？’这是加埃塔诺亲口告诉我的。后来终于有一次佐夫对他说：‘听着，这事你说了算。’还有一次特拉帕托尼真的用米兰方言冲他大喊大叫起来：‘为什么你就不能干脆把那玩意一脚踢开，就像你还在教堂院子里踢球的时候那样？’那是因为加埃塔诺想要挑球过掉格拉齐亚尼，结果球弹了回来导致都灵队得分了。

“有一回我们边上停了一辆汽车，加埃塔诺对我说：‘我猜那两个人是都灵球迷。’我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我去和他们搭话：真的是。其中一个说：‘希雷亚，除了您以外，所有您的队友全都……’谁也没法对加埃塔诺心怀恶意，即使是他的对手。那场荒唐的事故把他从所有人身边都夺走了。是我把消息告诉他哥哥保罗的。我们两家住得很近，在同一条街道上。我听到了电视上播报的新闻，是Michele Cucuzza读的，从那以后每次我又在电视上看到他，我就会想到那个受诅咒的日子。保罗那时还不知道这件事，还有他的父母。现在保罗是‘至尊至崇’球队的主席而我已经组织了十年‘希雷亚纪念赛’，他作为榜样的力量应该传递下去，年轻人会从中受益：没有一张红牌，没有一次停赛的职业生涯。有一次，在米兰一家酒店里，加埃塔诺把我介绍给了贝阿尔佐特，他说：‘教练先生，抱怨他吧，我之所以这样踢球全是他的错。’贝阿尔佐特在我肩上拍了拍：‘您应该得到一座塑像，再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球员了。’是的，我不幸对希雷亚的职业生涯做出了一点贡献。我说‘不幸’，因为也许加埃塔诺今天本可以还活着，作为一个会计，或者车工，如果不是他啃着那个三明治颠球的时候……”

今天晚上6点，西尼塞洛的庇护十世教堂将会为希雷亚举行一场宗教追思仪式，他的儿子里卡多和妻子玛丽埃拉都会在场。那是希雷亚小时候做过辅祭的教堂，离教堂只有几米远的地方有一片土场，它见证了一位冠军球员的诞生。

贝尔加莫：“只要你得一张黄牌，就给你发奖”

他作为前锋来到亚特兰大，后来改踢防守中场，但他踢球干净得过了头。卡佩罗和卡斯塔尼把他改造成自由人；尤文以及三袋大米

贝尔加莫 – 1989年9月3日的那个星期日，亚特兰大队没有在比赛后立即返回。他们留在莱切过夜。普兰德利【1979-85在尤文，78-79、85-90在亚特兰大】和其他队友一起从电视里听到了朋友去世的消息。不知什么时候，大厅的角落里——当时的米兰体育报如是说——传来了抽泣的声音：那是球队的按摩师Giulio Ceruti，他曾看着“加伊”作为球员成长起来。十年之后的今天他仍在哭泣。他在电话里向我们致歉，等待着话语同眼泪一同流淌起来。Ceruti先生现已退休，他曾为亚特兰大工作35年之久。“其他人训练一结束跑得精光，只有加埃塔诺留下来听我的建议。比如我会对他说：你的某个队友态度不好，和他谈谈。然后他就会这样做。加埃塔诺是一个天使，一个那种过去才有的小伙子。几年前Renzo Contratto【1980-88在佛罗伦萨，88-91在亚特兰大】给我讲了一次尤文对佛罗伦萨时候的事情。比赛很激烈，希雷亚被一次粗野的犯规放倒了，他说：‘你们不觉得羞耻吗？你们的妻子也在看台上。’没有一个人，无论佛罗伦萨还是尤文球员，敢开口接他的话。”

加埃塔诺每天是从科尔马诺坐巴士去贝尔加莫的。遇上雾很大的时候，妈妈朱迪塔总是会有不祥的预感：“今天你待在家吧。”加埃塔诺同意了，随后在床上留下一张纸条：“晚上见”。他的父亲斯蒂法诺也和妻子一样忧虑，但总有一天他会以工人特有的自豪感说：“我在倍耐力从来没有请过一天假，就像我儿子从来没有错过一次训练一样。”

希雷亚最初在亚特兰大踢前锋，后来改踢边锋、中前卫、防守中场。但是对于一个防守中场来说他踢球干净得过了头。Giuseppe Brolis，亚特兰大的青训主管，甚至许诺给他额外发奖金，只要他得到一张黄牌就行（从来没有发过）。后来有一天在梅雷尼亚诺，U17青年队的主力自由人贝洛蒂弄伤了腿，教练圭多·卡佩罗尝试了让“加伊”顶替他。“因为他的技术和聪慧让他能比别人更好地适应这个位置，”在莱科接受采访的卡佩罗回忆道，“实际上他发挥完美，后来他就成了希雷亚：那是我的骄傲。我曾经有一次在意大利对波兰赛后去看他，他把他的球衣送给了我，一件浸透了汗水的衣服，用一张《米兰体育报》包了起来：我至今还原样保存着，像对待一件圣物一样。”

在U19青年队，伊拉里奥·卡斯塔尼正式确定了他的位置。“我至今还记得青年联赛决赛的第二回合，对手是拥有罗卡和迪巴托洛梅的罗马青年队：实力强极了。在贝尔加莫我们输了1-2。在奥林匹克体育场我们踢成2-2平，那天希雷亚带动了整支球队，神勇无比：自由人，中场，包办了一切事情。我给希雷亚和巴雷西都做过教练，我知道什么样的领袖仅靠示范不用说话就能领导别人。” 1972年9月20日，当成年队的自由人詹卡罗·萨沃亚手臂骨折，朱利奥·科尔西尼知道他在自家后院已经有替代者了。“我一直信任年轻人。这支亚特兰大就是靠年轻球员才能升上意甲：莫罗，多尔迪，马吉斯特雷利……”科西尼这样回忆说。“希雷亚在青年队的时候我非常欣赏他。我问：‘你觉得行吗？’对手是卡利亚里和吉吉·里瓦……他说可以。”

如今萨沃亚在布索伦戈帮他姐姐打理一家酒吧。“从周三到周六我每天都在球门后面指导希雷亚训练。他的站位有问题，我对他说：‘你必须要站在前锋的角度思考：预测，然后提前拦截。还有，别忘了：对脚下的球上心一点，不然你会有哭的时候。’不过希雷亚对皮球一直都是很温柔的。他和我一样是个超级腼腆的家伙，我很喜欢他，尽管后来他就抢走了我的位置……那天在卡利亚里很顺利，比分是0-0。我拿到了12万里拉的比赛奖金，那时候只有主力球员才能拿到，但是我和希雷亚平分了。”那个赛季希雷亚总共出场20次，下一年在意乙（73-74），他踢满了38轮。后来尤文被他迷住了。Giacomo Randazzo，现在是亚特兰大的总经理，这样回忆那次转会：“我们是在诺瓦拉附近阿涅利家族的一处庄园里谈判的。一方是我和俱乐部主席博托洛蒂，另一方是博尼佩尔蒂和朱利亚诺。在具体价格方面，争论异常激烈，但是就像尤文和亚特兰大之间一直以来的传统那样，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最后总会达成一致的。希雷亚转会到尤文；而我们呢，除了作为交换的球员和现金之外，回程时还带走了三袋大米。球队主席博托洛蒂亲自带希雷亚去见博尼佩尔蒂，他说：‘他是不是一位冠军球员，那要他自己证明；至于他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那是我现在就可以保证的，为了这一点我才要自己送他过来。’”加埃塔诺·希雷亚时年20岁。1989年9月3日的晚上，詹皮埃罗·博尼佩尔蒂将会记起博托洛蒂当年的话，而他将深表赞同：“我们失去了一位伟大的球员，但还不止：还有一位高尚的人。”

都灵：从斯宾诺西的公寓到佐夫愤怒的一脚

面对菲亚特工人时的羞耻，文凭考试的6个小时，买房时“赠送”给卖主的2000万里拉，还有与佐夫的深厚友谊：一位高尚之人在都灵留下的小小教益

都灵 – 第一次在尤文参加训练是哥哥保罗陪他去的。“我们在球场外面整整绕了三圈：一方面是因为我们从未来过这里，找不到入口，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鼓不起勇气：那么多冠军球员……”

最初几个月“加伊”借住在卢西亚诺·斯宾诺西家里，后者如今已是埃里克森在拉齐奥的助理教练：“我在因都诺街有一间很宽敞的公寓，所以博尼佩尔蒂会安排新来的年轻人过来。我那时是队里资格最老的球员之一。每天我回到家，总是看到他坐在电视前面，他很少出门，如果我直接换台，他什么也不会说……他在我这儿住了三四个月吧。一开始他几乎完全不说话，后来就放松下来了。我们之间的那些交谈对我来说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他是个极其美好的年轻人。没必要再谈他在球场上有多么伟大。他看透了比赛，他完全可以成为一位杰出的教练，就像埃里克森这样：彬彬有礼，但必要的时候绝不妥协。”“一位穿着修士道袍的领袖，”这是特拉帕托尼当年对他的评价，上星期二在西尼塞洛，希雷亚纪念赛的开幕仪式上，特拉帕托尼说希雷亚对他来说“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恩佐·贝阿尔佐特也同样视他如子：“每天晚上我都向他祈祷。”

对于佐夫，“加伊”起初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弟弟，他告诉所有人：“让他一个人待着，谁有意见的话，来找我”；之后则是能让他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最好的朋友：同样的沉默寡言，同样的价值观念，同样的家庭，两人刚好都有一个儿子。十年前在摩尔萨斯科的教堂，当葬礼进行到最动情的时刻，马可·佐夫用一只胳膊搂住了里卡多·希雷亚，后者时年12岁；那是一段永不消逝的友情，由父亲传给了儿子。加埃塔诺自己承认：“当尤文俱乐部提出让我做迪诺的助手，那天晚上我高兴得整整一夜没有睡着，和1974年得知我即将从亚特兰大转会过去的时候一模一样。”继续为他的尤文工作，与朋友迪诺在一起：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可是能让“加伊”一夜无眠的还有他参加高中毕业考试的前夜，那时他34岁，考试在比多尼街的“玛格丽塔王后”师范学校举行。【师范文凭是高中阶段职业教育文凭的一种，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持有该文凭即可担任小学教师。】因为他对足球和对生活怀有完全一样的热情和责任感；他将领奖台与宝座视作平地，这正是他的伟大之处。另一个例子：1975年希雷亚赢得了生平第一座意甲冠军。他和全队一起在舞厅通宵庆祝，回家的路上想要买份报纸，但家门口的报亭却在菲亚特工人等车去上班的公交站边上。“我觉得很羞耻，早上6点，我穿着去夜店的衣服，我不想被那些要去劳动的人们看见。”那时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都是倍耐力的工人，于是他不再想读那些赞美尤文夺冠的报纸了。

1987年6月19日早上8点，加埃塔诺·希雷亚在妻子玛丽埃拉的陪同下来到了“玛格丽塔王后”学校，参加意大利语写作科目的考试。他是最后一个交卷的，用完了考试时间允许的6个小时。“最好还是检查得仔细些，多读几遍，”考完后他这样解释说。他选的题目是诺尔贝托·博比奥的一句话：“文化修养的含义就是节制，深思，和谨慎。”“这句话简直就像是专门为希雷亚而写的，”居住在圣朱斯托卡纳韦塞的Carlo De Marchi 回忆道，当年他是“玛格丽塔王后”的校长。“他完全征服了考试委员会，不仅是靠他的智慧，而且他在备考过程中的谦逊尤其令我们所有人印象深刻。他每星期三次来上私教课，每晚两个小时：他想要靠自己的能力考取文凭，而不仅是靠名声理所当然地得到它。”

他本该以参加考试时同样的较真态度交给佐夫关于戈尔尼克扎布热比赛的报告，即使他自己心里也认为像这样前后两次到波兰去是没有必要的。启程前的那天晚上，在玛丽亚维多利亚街“毛罗家”餐厅吃饭的时候，他还亲口承认了这一点，“不过他们派我去，所以我同意了。”毛罗·朱斯蒂，餐厅的老板，指给我们看收银台边上的一张桌子，上方挂着一张装裱起来的希雷亚的照片：“那天晚上他就坐在那里。平时每个星期五，当他和妻子还有佐夫夫妇一起来的时候，他们会坐里间左侧的第一张桌子。但是那天晚上加埃塔诺只有一个人，他坐得比平常更久，我们聊了很长时间，主要是谈房产和投资，他在考虑未来的事。”这里有一个插曲。希雷亚在都灵新买了一套漂亮的公寓。他找人给房子估了价，发现对方的要求低于市场价值：原先的房主手头拮据，急于脱手。办完公证之后，希雷亚拿出了一张2000万里拉的支票，他觉得那是他应该做的。为我们提供这条消息的人士当时就在现场。插曲结束。“整整十年，”毛罗先生最后说，“每当我站在这张桌子前面，我都会想：有一个如此卓越的人曾经坐在这里，而两天之后他就不在了。”

1989年的那个9月3日，尤文横扫了维罗纳（4-1），大巴载着满车的欢声笑语回到了都灵。佐夫惊诧地看到大批的记者在深夜里等着他们。“教练先生，您还不知道吗？”莫里尼当场恸哭失声。迪诺低声说：“耶稣天主啊，”他在黑暗中走开了几步，接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猛踢在俱乐部的大巴车上；或者说踢向了那该死的命运。